痕迹和厄德里克小说内外的恶作剧者 本文关键词：恶作剧者，痕迹，德里克，小说
痕迹和厄德里克小说内外的恶作剧者 本文简介：内容提要:作为印第安口头传统的一部分，恶作剧者因其具有的颠覆性和杂糅性，被当代印第安裔作家移入小说创作中来。在路易斯·厄德里克的《痕迹》中，主人公弗勒和纳纳普什以恶作剧者方式，打破白人虚伪的谎言，颠覆主流话语中印第安人的刻板形象，坚持自我完整的族裔文化身份。同时，在与主流话语斡旋、谈判
痕迹和厄德里克小说内外的恶作剧者 本文内容：
内容提要: 作为印第安口头传统的一部分，恶作剧者因其具有的颠覆性和杂糅性，被当代印第安裔作家移入小说创作中来。在路易斯·厄德里克的《痕迹》中，主人公弗勒和纳纳普什以恶作剧者方式，打破白人虚伪的谎言，颠覆主流话语中印第安人的刻板形象，坚持自我完整的族裔文化身份。同时，在与主流话语斡旋、谈判、交涉的过程中，实现印第安世界观中推崇的平衡与和谐。厄德里克将口头传统和西方小说体裁相结合，穿越文化边界的杂糅特征也印证了其自身恶作剧者的身份。
关键词: 恶作剧者 印第安 《痕迹》
一、传统与现实中的恶作剧者英语里“恶作剧者”( Trickster) 一词最早出现在 18 世纪初期，指称民间传说和神话中出现的一个爱耍诡计的超自然人物。恶作剧者形象具有普遍性，在全世界各地的文化传统中都可以找到他的身影。中世纪法国民间传说中的列那狐，希腊神话中的赫尔墨斯，中国的猴王，非洲的安纳西梵蛛，无不是恶作剧者的化身。北美印第安各部落的恶作剧者常以郊狼、乌鸦、野兔等动物形象出现，其传说体现各部族文化的特殊性，但恶作剧者一般都具有以下普遍特征:
他是文化英雄和训导者; 也是花言巧语的骗子，爱耍诡计的好色之徒。他是社会规范的建立者; 同时又不断违反、打乱规则。他是部落文化的核心; 也是游走在社会边缘的流浪者。奇帕瓦部族神话中的恶作剧者纳纳博宙也是这样一个矛盾体。作为部落文化英雄的纳纳博宙是“富有同情心的恶作剧者，穿梭于神秘的时间维度，在部族历史和梦幻的转换空间里游荡。他和植物、动物、树木相连，他是导师和疗伤者，向部落族人解说各种植物的治疗功效……”。在奇帕瓦人朴素的自然观里，“人和超自然世界不是孤立存在的，人和动物都是存在的形式” ，而恶作剧者则扮演人类与动物之间交流、传递精神能量的中介者角色。在《痕迹》中，厄德里克将奇帕瓦族有关动物的神话传说融汇到女主人公弗勒身上，使其成为奇帕瓦传统的代表，她“象征着印第安古老的动物世界，连接着社会群落与自然” ，是介于人和动物的中间者，是“居于边界的王者”。弗勒被赋予狼、熊等图腾动物的特征: “她的牙齿炫白，看起来坚硬而锋利”，“她转过身，直直地盯着我，露出皮雷杰家族特有的笑容和雪白的狼牙” 。小说中多处对弗勒牙齿、笑容的描写暗示她与狼的相关性。弗勒继承了狼作为奇帕瓦族人保护神的角色，她能使水怪安稳地沉在湖底，维持族人平静的生活。同时，弗勒从印第安文化中的重要图腾动物“熊”那里继承了神奇的超自然魔力。她所属的皮雷杰家族的渊源可以追溯到熊氏宗族; 她外出打猎时，在雪地上留下熊爪痕迹，并发出熊一般的叫声; 神话故事中，熊知道有关草药的秘密，并将其传授给人类。
《痕迹》和厄德里克: 小说内外的恶作剧者弗勒掌握了这些古老的药方，利用草药的魔力为族人治病。弗勒还从部落的保护神那里继承了强大的精神力量: 在她生产时，一头熊闯进弗勒家里，“当弗勒看到屋里的熊时，她感到恐惧，又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她从毯子上站了起来，生下了孩子”。被子弹击中的熊咆哮而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更印证了这是一头“神熊”。
弗勒从狼、熊等印第安人图腾动物那里获得的力量，使她成为奇帕瓦人又敬又怕的部族保护者。她所具有的穿越人类与动物边界的能力是奇帕瓦恶作剧者的明显特征，也是厄德里克超越西方传统现实主义创作手法的产物。小说家将印第安口头神话传统纳入文学创作，模糊了现实与非现实的界限。有评论家认为这是典型的魔幻现实主义创作手法，作家自己对此不以为然，她说: “别人认为魔幻的东西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不真实的，我从小听惯了神奇的故事，一些别人觉得不可信的真实事件”。厄德里克小说中所谓魔幻的超自然因素其实是奇帕瓦民族文化传统的一部分，小说家以恶作剧者人物为媒介，实现了部落文化的传播和传承。同时，她的奇帕瓦文化背景对现实和非现实的定义拓展了叙事文本的空间，丰富了小说的文化内涵。
作为现代恶作剧者，弗勒从印第安古老的传统文化吸取了强大的精神力量，但她也有脆弱无助的一面。人种学家巴滋尔·约翰斯顿( Basil Johnston) 在《奥吉布韦遗产》中指出恶作剧者纳纳博宙的矛盾性: “一方面，他具有超自然的能力; 另一方面，他是凡人母亲所生，所以也得学习各种本领……他勇敢、慷慨、机智，但同时也逃脱不了人类的局限性，例如笨拙、优柔寡断、反复无常、狡猾等缺点” 。弗勒作为恶作剧者的局限性体现在缺乏掌控力量的智慧，以至于她的超自然力量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屡次受挫，开始怀疑自己的力量———“说话的时候迟疑不决，举止中戴着伪装，掩盖自己的恐惧”。
厄德里克赋予弗勒恶作剧者的双面性，借以表现现代主流社会对印第安传统的侵蚀以及对印第安人精神世界的动摇。面对部族赖以生存的土地被联邦政府逐渐侵吞的现实，一向借助印第安传统力量的弗勒也无能为力。众所周知，为了同化印第安人，1887 年美国政府颁布了《道斯法案》，又称《印第安土地法》，规定将部落共同所有的土地分配给个人。在最初的 25年托管期内印第安人不需缴纳财产税，托管期结束后，印第安人作为土地所有者，必须缴纳土地税。《道斯法案》迫使印第安人放弃传统的狩猎、捕鱼和采集生活方式，转而从事农业、伐木业和采矿业，强迫他们定居下来，接受主流社会的生活方式、文化和价值观念。这一同化政策导致无法缴纳巨额土地税的印第安人将土地低价转让，传统的土地部落公有制瓦解，以社群为根基的族裔价值观遭到重创。然而，弗勒拒绝承认这一严峻的事实，面对土地税图，她说，“这张图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没有任何人敢胆大妄为到觊觎埋葬皮雷杰祖先的地方”。但是，最终她也没能阻止家族土地和林木落入他人之手，小说结尾，弗勒黯然离开了保留地。厄德里克通过弗勒的故事告诉读者，现代恶作剧者从祖先那里继承的力量“仅限于传统的阿尼施那贝世界。当白人入侵时，她保护不了自己的土地，也无法将自己的同胞从白人商业价值观念中解救出来”。小说家赋予弗勒有限的恶作剧者的力量，恰如其分地反映了当代印第安人生存现状的两面性。一方面，他们从自然界及奇帕瓦文化传统获取强大的精神力量; 另一方面，在现实世界中，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遭受内部殖民压迫、经济利益的剥削和霸权话语威胁。厄德里克借神话中恶作剧者的矛盾性强调了传统神话人物对印第安人身份构建的重要意义，但又没有忽视当代印第安人在现实生活中遭受歧视和迫害的事实。
二、颠覆与穿越珍妮·史密斯指出“在厄德里克的作品中，恶作剧者对身份形成，族群建立和文化传承具有重要意义”。这在小说中的另一位主要人物纳纳普什身上体现得尤为突出。纳纳普什的名字表明他与恶作剧者纳纳博宙的相似性，父亲曾告诉他: “你的名字叫纳纳普什，这是一个和恶作剧、灌木丛( bush) 相关的名字”。作为恶作剧者人物，他“知道如何适应变化着的现实世界，以及如何在新的世界秩序中生存和发展”。纳纳普什喜欢开玩笑，具有恶作剧者的幽默感; 他是部族文化的传播者和智慧的帮助者，他将自己一生积累的生存经验传递给年轻人，向伊莱传授打猎的技巧和俘获女人芳心的手段，指引弗勒和露露向传统文化寻求精神力量。纳纳普什在平衡、协调本族文化与白人文化方面，更具灵活性和前瞻性，所以“即使他屡遭挫折，却从不屈服，始终是书中最具力量的人物”。
厄德里克将纳纳普什塑造成诙谐、风趣的恶作剧者，强调土着幽默作为一种生存策略和医治历史创伤的良药，对当代印第安人的重要意义。一直以来，白人主流社会忽视印第安式幽默，把印第安人定格成神情严肃的受害者。厄德里克将“印第安幽默中的重要人物” ———恶作剧者———滑稽、幽默的特点转移到纳纳普什身上，颠覆了主流世界建构的充满悲剧色彩的“表情严肃的红种人”形象和白人文化强加在印第安人身上的悲剧模式，借说话风趣、喜欢插科打诨的纳纳普什之口，在戏谑中实现鞭笞、讽刺或是教诲的目的。小说中，奇帕瓦人赖以生存的土地被白人政府蚕食，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面对饥荒，纳纳普什没有以愤怒的受害者身份，控诉白人政府对印第安人的经济掠夺，而是用“无尽的玩笑话喜剧性地抵消了贫穷的困扰”(。他炖了地鼠肉充饥，并对伊莱说，自己在柴垛里囤了一堆“这种印第安牛肉，还像政府救济品那样标上牌子”。纳纳普什借用玩笑和戏谑的语言，调侃自己的贫困生活，讽刺吝啬的政府救济，更引发读者在会心一笑后，思索造成奇帕瓦人苦难生活的根本原因。纳纳普什和伊莱、弗勒打趣，和玛格丽特俏皮地斗嘴，和牧师诙谐的对话无不显示出这个印第安恶作剧者对暗淡现实生活的乐观态度。正如评论家所说“面对的问题越令人绝望，印第安人会用更幽默的方式去应对”。恶作剧者的幽默在家人、族人间缔结起结实的纽带，强化了部落群体身份，帮助印第安人逾越生活中的痛苦和灾难。
纳纳普什继承了传统恶作剧者能说会道，善于言辞的特点。他对官方语言的掌控，成为其传承部落历史，鞭笞腐蚀印第安人精神世界的白人宗教，抵抗主流话语的控制的有力工具，因此具有更积极的现实意义。纳纳普什以讲故事的方式将家族和部落历史故事传递给后人。斯德那·拉森( Sidner Larson) 指出，“纳纳普什绝大部分力量来自对语言的掌控”。他延用口头文化传统陈述奇帕瓦历史，找回被书面记载中抹去或误读的文化痕迹，他相信这种古老、生动的方式比书面文件更真实，更具生命力。纵观整部小说，纳纳普什将奇帕瓦人的家族故事娓娓道来，引导拒绝部族传统的露露归家，指引其重新认识并接纳自己的印第安身份，治愈她在白人世界遭受的精神创伤，恢复讲故事传统疗伤仪式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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